被消費、被娛樂的馬云

 

    《阿里巴巴正傳：我們與馬云的“一步之遙”》出生于輿論的風口浪尖，事件始作俑者便是本書作者之一、互聯網名人方興東。在阿里赴美上市前夕，他借老友聚會之機與馬云暢聊互聯網天下格局，聊到“嗨”處馬云顯露出“一覽眾山小”的王者風范，順帶也點評了一下競爭對手。馬云說者無心，方興東聽者有意，把這一番對話寫成了該書序言：“馬云噴京東：京東是個悲劇”的文章在網上人氣爆棚，京東“心懷虛無之念，不必妄自多情”的神回應亦博得一陣叫好。接著是馬云道歉不該“童言無忌”，一場紛爭暫時偃旗息鼓。

 

    如果說這是馬云被老朋友無意擺了一局，那么2014年底“馬云噴工商總局”事件，就復雜得多了。今年1月先是由工商總局網監司宣布“淘寶正品率不足4成”，淘寶不服，雙方針鋒相對相互駁斥，阿里股票市值應聲下跌，一時間“馬云噴工商總局，噴丟600億”大標題現于網絡。月末，事情“峰回路轉”，工商總局局長專門會見馬云，握手言歡。“雙響炮”事件像煞提前上映的新春賀歲片，笑料不斷、掌聲不斷、問題不斷。

 

    鼓噪之后，終還是要回歸理性。看似風光無限的阿里集團，實則處于巨大的同行競爭、政商角力、全球注目的漩渦之中。前面的“同行相輕”實則是商業模式之爭，而“賭”的是未來發展前景。市場的問題自然可用市場的辦法解決，馬云是此中高手，但涉及政府層面，問題就來了。馬云一再模糊傳統行業與互聯網行業的邊界，一會兒晃蕩一下傳統的大型商場，一會兒從銀行掠走大額利息，一會兒又牽頭CSN項目搭建菜鳥物流平臺。他牽動了太多人的利益神經，遇到政策制裁，也絕非意外，前期的余額寶風波便是生動的案例。雖然書中無法收錄上述兩個“經典”案例，但對于問題背后的成因有頗多論述。畢竟，談阿里、談馬云，便永遠回避不了這些扯不斷、理還亂的問題。

 

    再強大的運動員也得服從裁判員的裁決，何況這裁判員同時還是規則制訂者。對不愛“玩”政治的馬云，要是解不好這道政治題，怕是前期的一切努力都要歸零，甚至產生負值。同源同理，馬云征戰國際商途，也當吸取在國內的經驗教訓，避免商業巨艦遇政策冰山。

 

    被神話、被崇拜的馬云

 

    盡管為阿里、馬云著書立說者眾，但真正能看清阿里、寫透馬云、放眼未來的人卻難得一見。馬云是時代的先行者，其功過得失并不是當下就能看清的；其二，正處于事業開拓期的馬云，有很多不想說、說不清的事，比如當年以40%的股份收購雅虎、2011年10月“淘寶暴動”等；其三，馬云的“忽悠”功夫出神入化。在本書中也不難看到作者被“忽悠”的痕跡，比如對馬云的崇拜、對阿里大展宏圖的樂觀憧憬，確有神化馬云的嫌疑。

 

    對外，阿里與騰訊雙峰并起，與京東、亞馬遜等競爭對手纏斗不止，這段爭霸互聯網天下、逐步實現線上線下融合的故事，不遜于歷史上任何一段風云演義。對內，馬云赤手將阿里巴巴集團旗下的支付寶所有權轉移至馬云控股的一家中國內資公司，在將集團業務架構調整成25個事業部之后，卸任集團CEO以退為進，玩起了決勝全球的阿里大戰略。在融資方面，馬云赴美融資借力高盛籌得第一桶金，之后又“6分鐘搞定孫正義”，香港上市五年后退市，赴美IPO，完成了互聯網企業的融資傳奇。今天，馬云以占阿里巴巴總股本7.64%的股份，玩傳阿里江山，將企業控制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這些霹靂手段確讓一眾看客眼花繚亂。在成功的大幕下，回味馬云經歷過的失敗、挫折，遭遇的傳統行業乃至來自政府部門的阻擊戰，有太多值得回味的地方。需注意的是聽任何故事，都不要被講述者的主觀意識左右，要尋找事實與傳說的分水嶺。應該說，方興東在書中點數阿里巴巴經歷的歷史大事件，跳出了事件發生時的話語情境，分析事件的功過得失，講述馬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所行的非常之舉，確是比站在道德高點對阿里集團指手畫腳者多了一分理性。但不可避免的是，作者過多地引用了馬云的言論、站在馬云的立場看待問題，在一定程度上有失公允。

 

    被質疑、被批評的馬云

 

    筆者以為對“欺詐門”事件，除了關注衛哲等一批高管的集體引咎辭職以外，公眾更關注的是馬云的擔當，他在此事件中承擔了什么樣的責任，為杜絕此類事件在制度上有哪些突破。顯然，幾位高管辭職，可消解一部分公眾的怨氣，但對企業來講，事情遠未結束，可惜作者在此點到即止。假如當年阿里集團對“欺詐門”事件有更多制度上的反省、改進、舉一反三，或許面對今天的“假貨門”就不是僅在統計學上質問工商總局，而是以內部建立起的相對完善的質量監督體系，形成對淘商、天貓商城商家行之有效的“軟約束”，以及拿得出手的硬質量來向公眾交待了。

 

    對“支付寶事件”，作者傾向于認為這是馬云基于長遠戰略考慮、規避政策制約的一步棋，雖程序失當，卻換來了“今天，阿里金融可以放開手腳，大膽創新，支付寶失去的是‘鎖鏈’，得到的是整個互聯網金融的新天地”。在后文中，作者再次述及“馬云只有真正掌控了支付寶之后，作為一個小股東的身份，才真正牢牢掌控了整個阿里帝國。而顯然，只有馬云掌控阿里，阿里才有了今天，才有更開闊的未來。如此共贏的局面，為什么還要去繼續質疑呢？”這樣的論述，似深陷于個人崇拜的陷阱，印證了國人“人大于制度”、“領袖大于企業”的慣性思維。只是，這種“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在阿里集團深度國際化的過程中是非舍棄不可的，何況支付寶所有權的非常轉移，并非沒有后遺癥。

 

    一家企業的命運假若全系于一人，不出幾十年就會遇到生死劫；而一家企業內部的制衡之道，不應因一個人的強大、英明而廢立、變更；更不能因某個人的突出貢獻而免去他受監督、約束的義務。來自各界的質疑，是讓馬云乃至阿里集團保持清醒、流水不腐的有益之聲。要打造世界卓越企業的馬云，當有兼聽天下的胸襟和氣度。

 

    昨天人們談馬云，更多著眼他艱難的創業歷程，而今天人們談馬云的基調已變，是從阿里赴美上市，馬云成為“中國首富”談起。阿里對于中國的意義，決不在于是當今市值第幾高的互聯網企業，馬云對中國的意義也不僅在于是否坐穩了“首富”交椅。站在財富的峰頂，金錢對于馬云僅是數字游戲，而唯有金錢作為資本，融入企業未來發展的戰略之中，發揮四兩撥千斤的杠桿作用，才有價值和意義。

 

    被想象、被希望的馬云

 

    馬云的成功，既得益于時代大背景，也得益于他個人的遠見卓識。我認為馬云是個胸懷天下又目空一切的時代“攪局者”。他率領阿里團隊建立的絕非僅是B2B、C2C及B2C的商業模式，而是新社會生態系統。這個新的生態系統是個全球化的世界，信用是每個人最大的財富。他建立起了商家、客戶的網上信用體系，不斷促進商業信息的透明化、公開化，教會消費者明辨真偽，提升維權意識，甚至劍指國有銀行體系，瓦解松動了銀行業亂收費的積弊。他已然改變了中國的很多業態，介入了金融、物流、流通、文化、醫療健康等領域，遠遠超越了互聯網的邊界。在改變城市居民購物習慣的同時，馬云正在高位謀劃的大物流、大金融體系，必然為阿里集團開疆拓土，一手連接中國城市鄉村，一手為建立起全球通、通全球的宏偉大業夯實基礎。在未來，馬云要改變的將是整個世界，他要將互聯網商業革命的觸角伸至更多的國家、地區，對于任何一個中國人來講，我們都希望這股中國力量在全球通行。

 

    馬云這一代互聯網創業者，是當之無愧在無路處開路的探路先鋒，盡管馬云錯失了多次機遇，犯下了幾次重大錯誤，但我始終以為這是他為自己，也為后來者預交的一筆互聯網學費，不付出這些代價，也成就不了今天的阿里和馬云。鋪滿了黃金的資本市場于馬云而言也不過是他構建阿里巴巴魔法世界的一個道具，截至目前，沒人能猜測到馬云和阿里巴巴的未來。祝福馬云、祝福阿里、祝福來自中國的互聯網企業，構建起更大、更高、更開闊的商業格局。